第四百零六章 零零七，過了年

　　聽到這話，髯須老鬼本來就如銅鈴般的眼睛，當場從眼眶裏跌落了出來。
　　老鬼連忙伸出手，接住倆眼珠子，重新塞回眼眶裏，他退後兩步，上下打量著張曲力。
　　“姓張的，我在這睡的好好的……”
　　張曲力面不改色，帶著壹絲微笑，不緊不慢的道。
　　“陛下親自吩咐，自然不可能有假。
　　當年地祇之亂，妳也算是幫過忙，出過力。
　　所以，我才第壹個想到妳，是給妳好處。
　　至於妳擔心陛下只是壹時興起，那妳是真想多了。
　　陛下出身錦嵐山，錦嵐山周圍，有至少上千萬餓鬼鎮守。
　　若是要辦鬼物學堂，自然不可能是假的，而且必定會投入相當多的精力。”
　　“妳等等，餓鬼是啥？餓死鬼？”老鬼有些震驚，連忙伸手攔住張曲力。
　　“……”
　　張曲力的眼皮微微壹跳，笑容僵住了。
　　他有些震驚的看著老鬼，忍不住倒吸壹口冷氣。
　　“妳竟然真的如此老實，壹直在這裏沈睡？”
　　老鬼臉面有點掛不住，不過他現在還是更在意鬼物學堂的事情。
　　“我之前倒是醒過壹次，只不過剛睡醒，就見到甲十四在大開殺戒，我就又回去睡了。
　　後來……後來外面鬧騰的不輕，有異變，我倒是有感應。
　　但是我想想，應該也沒我什麽事，我就沒出來給大兌添亂。”
　　“妳就直接說，妳慫不得了。”
　　“妳懂什麽，君子不立危墻，不行陌路，以我身份，若是來添亂，說不得就會被人利用，幹涉朝政。”
　　“就妳？妳想多了。”
　　“姓張的，妳什麽意思？”
　　“算了，妳還是先去找妳的後輩，了解下最近二百年的事再說吧，妳要是不願意出山，我也不是找不到人。”
　　老張有些無奈，懶得跟老鬼多說。
　　不過他倒是能理解老鬼，若非他壹步壹步跟著大兌變化，全程參與了進來，他現在可能也不太能理解如今的大兌。
　　俞氏也算是本地大姓，歷經多場動亂，到了如今，俞老鬼還是有後輩在的。
　　俞老鬼壹聽這話，念頭壹轉，客氣了不少。
　　他壹揮手，身前便多了茶桌凳子。
　　“張大人先坐，坐下休息壹下，我去去便回。”
　　老鬼看著張曲力坐下，這才化作壹陣清風，出了祠堂。
　　張曲力坐在椅子上，看著空空蕩蕩的桌面，忽然笑出了聲。
　　他進來半天了，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他這個老友，倒是比當年好多了。
　　那老鬼當年還活著的時候，長得醜，脾氣也臭，仿佛他娘的全天下就他壹個人是君子，壹個人是好人，其他人都是壞種。
　　這死後沈澱了許多年，冷靜了許多年之後，反倒是收斂了壹點點鋒芒。
　　就是這臭不要臉的勁頭，倒是沒怎麽變。
　　說實話，老張到現在還弄明白，壹個人是怎麽又臭又硬又臭不要臉的。
　　老鬼化作壹縷青煙，從宗祠飛出，飛到城池附近，轉了壹圈之後，也沒敢貿然潛入城池。
　　最後他在附近轉悠，很快就找到了俞氏的聚居地，找到了壹處看起來條件最好的宅子潛入了進去。
　　他找到壹個看起來地位最高的家夥，化作壹縷煙，環繞在對方的腦袋上。
　　正在打坐的修士，只覺意識忽然壹陣模糊，睜開眼便看到他坐在了壹座明光大殿裏，對面坐著壹個雙目渾圓如同瞪人，壹身絳紫大袍的髯須老者。
　　“妳是俞氏第幾代後人？”
　　“閣下是……”
　　“連我都不認識了？算了，問妳話妳就趕緊回答。”
　　“族譜上第八十九代……”
　　“還有點事問妳，妳老實回答。”
　　……
　　壹個時辰之後，老鬼化作輕煙飄回，落在了張曲力對面。
　　老鬼臉上帶著壹絲笑容，壹揮手，桌子上便多了壹個被封著的酒潭，老鬼又拿出倆酒碗，拍碎了酒封，給張曲力斟了壹碗酒。
　　“這是我之前自己種，自己釀的酒，現在火氣盡消，正是最醇厚的時候，來，張大人妳嘗嘗。”
　　張曲力嘗了壹口，眼睛壹亮。
　　老鬼立刻壹揮手，旁邊密密麻麻的壹堆酒壇子堆在壹起。
　　“張大人喜歡的話，那就勞煩帶點回去，給咱們陛下也嘗嘗。”
　　“俞老鬼，妳這前倨而後恭，妳自己不覺得好笑麽？”
　　“此乃人之常情，有何可笑？這朝堂之上，袞袞諸公，大部分都不配我恭而已。”
　　“妳以前但凡是有如今這臭不要臉的勁頭，也不會死了。”張曲力有些遺憾。
　　俞老鬼又給斟了酒，笑著道。
　　“當年地祇之亂，大兌已病入膏肓，需要有人來點燃血性。
　　旁人去指著那昏君罵，也只是做無謂的犧牲而已。
　　用我的鮮血去點燃這血性，那自然是最合適的。
　　再說，我早就想吐那昏君，吐滿朝朝臣壹臉濃痰了。
　　有什麽好可惜的，最後我不是也沒死徹底，還化作了鬼物麽。
　　現在連鬼物學堂都有了，我這又有事情做了，不是挺好。”
　　“看來妳已經了解的不少了，後面妳最好別急著做什麽，再好好看看如今的大兌，再說其他。”
　　張曲力取出壹個令牌，交給俞老鬼。
　　“拿著吧，我的令牌，足以妳隨意進出城池了。”
　　“老張，咱們陛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三言兩語可就說不清楚了……”
　　……
　　“再施展壹次，慢壹點。”農院首目光凝重，壹臉肅穆，對著壹臉麻木的余子清吩咐了壹聲。
　　余子清面無表情，眼神都有些呆滯，幾乎本能的伸手壹指，便施展了仙境之橋神通。
　　壹座白骨神橋從他腳下延伸而出，飛出不遠便沒入虛空，兩側壹盞盞燈籠依次亮起，照亮前路。
　　隨著余子清的動作，便見他周圍，壹個足有丈大的大喇嘛花，搖頭晃腦的立起來，對準了白骨神橋。
　　伴隨著仙境之橋的神韻，掀起的壹絲波動，周圍又有七八種植物，隨著韻律起舞，神光閃耀之間，不斷的跟波動同步。
　　更遠點的地方，數百個大大小小的各種法寶，飄在半空中，神光化作鎖鏈，將這些法寶勾連起來，全方位無死角的分別記錄著幾百種特定因素相關的東西。
　　而後方數裏的地方，壹塊百丈高，晶瑩剔透的黑晶碑立在那裏，神光化作鏈接，勾連在這塊黑晶碑上，無數的道紋與符文，在上面飛速刷新。
　　更遠的地方，十個院首在現場，再加上二十多個學徒，數百個牛馬學子，都忙的不可開交。
　　場面雜亂之中透著有序，大量的靈玉不斷的被消耗掉，還有更多品質最好的靈玉被源源不斷的送來。
　　這幅亂糟糟的環境裏，唯有余子清最是清閑，就聽從指揮，壹次次施展仙境之橋就行了。
　　余子清的意識已經有些飄飛，仿佛回到了當年第壹份工作時。
　　雄心勃勃，跟打了雞血似的，覺得工作也就那樣。
　　然後重復機械的動作，已經到了近乎本能，意識可以壹片空白，手上打螺絲的動作卻還能沒有差錯。
　　現在就是這種感覺，他感覺自己對掌握神通的熟練度，已經沒有哪個神通的熟練掌握程度，能比得上仙境之橋了。
　　哪怕是有意識刻意練習的月光也已經比不上了。
　　他就這麽近乎本能的施展仙境之橋，越來越熟練，越來越信手拈來。
　　最初對周圍的壹切都好奇的感覺，徹底消失了。
　　農院首培育的專門用來輔助研究的靈植，都更新換代壹波，余子清也已經沒什麽興趣去關註了。
　　“繼續，再來壹次。”
　　余子清不知道是誰說的這句話，好像是農院首吧，也好像是另外壹個院首。
　　他的思維都沒有動，手卻已經先動了。
　　伸手壹指，再次施展仙境之橋。
　　他目光呆滯，面無表情，恍惚之間，好像是感覺到了什麽，茫茫然間，仿佛看到了壹個進度條，告訴他仙境之橋的熟練度馬上就要攢夠了，馬上就要進階了。
　　不知又來了多少次，余子清懶得記了。
　　再次聽到信號，他再次施展，便有壹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升起。
　　壹指指出，白骨神橋驟然浮現，而後從白骨神橋兩側，不斷的翻上來新的白骨，化作壹個個如同蔓藤框架壹樣東西，蓋在白骨神橋上。
　　壹只只枯骨手，從上方舒展開，慘白色的小花，在枯骨之上綻放，密密麻麻堆砌到壹起，如同給白骨神橋搭起了壹座花朵堆成的頂棚。
　　泛著昏黃光輝的燈籠，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如同結出的果實，從頂棚上垂落下來，照亮白骨神橋。
　　那壹瞬間，余子清便感覺到，白骨神橋似乎與外界徹底割裂開來，再也不像是橫渡虛空了，更像是直接構建起了壹個通道。
　　隱約之間，甚至能感覺到，另外壹邊具體是什麽地方，大概是什麽情況。
　　余子清面無表情，伸出壹只手，就這麽指著，靜靜的看著。
　　他的周圍，所有的靈植神光閃爍，砰砰砰的炸成齏粉。
　　周圍數百個法寶，神光越來越亮，跟著神光崩碎，壹個接壹個的從天空中墜落下來。
　　“神通進階了！快點，斬斷聯系。”
　　“動作快點，這些法寶沒能力捕捉神韻。”
　　“不想死的都閉上眼睛，別看別感悟。”
　　兵荒馬亂之中，實力不夠的都立刻封閉五識，唯有那些院首，壹個個眼睛瞪大，目中神光交織，各憑本事。
　　但是隨著時間流逝，院首們眼中的神光也隨之消散，他們也不敢繼續再捕捉了。
　　僅僅只是研究，看起來沒有什麽危險的研究，那也是有極大的危險。
　　在有捕捉神韻的法寶，不斷分化轉換成道紋符文的法寶，還有靈植的輔助下，會得到遠超自身極限的感應能力。
　　若是底蘊不足，承受不住，無法感悟，還要去感悟的話，只會先把自己的神魂給撐爆了。
　　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下壹次繼續施展，余子清飄飛的意識，慢慢歸位。
　　他眨了眨眼睛，看著眼前變得更加詭異的仙境之橋，怎麽看都跟仙境沒什麽關系。
　　散去了神通，回頭看周圍，兵荒馬亂。
　　去修復法寶的，重新整理東西的，做記錄的，幹什麽的都有。
　　法寶壞了過半，剩下那壹半，可能還能用，不過顯然已經不能滿足這些院首的要求，會退役給下面的學徒用。
　　余子清從臺子上走下來，拉住壹個學徒。
　　“過去多久了？”
　　“啊，差不多壹年吧。”
　　學徒抱著幾件法寶，匆匆離開。
　　余子清有些震驚，壹年？
　　才壹年他的仙境之橋竟然就進階了？
　　他這壹年到底施展了多少次仙境之橋？
　　他以為已經過去好久了。
　　這神通還真的能靠積攢熟練度進階，不對吧。
　　余子清自己在這裏轉悠，這壹年的經歷，開始慢慢的浮上心頭。
　　心裏大概明白為什麽了，因為在這裏，他配合研究，也等於是這麽多人，在配合他研究仙境之橋。
　　他自然是最熟悉神通的，感悟自然也是最多的。
　　除了實在是有點難熬，讓他想起了沒日沒夜打螺絲的場景。
　　不，他這可比打螺絲辛苦多了，他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正兒八經的全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而他才僅僅這麽做了壹年而已，就已經感覺有點繃不住了。
　　想想曾經跟邗棟聊，邗棟在深海練劍的同時養劍，百年不眠不休，不曾懈怠。
　　余子清壹下子就能切身體悟到，邗棟強是應該的，並不是因為天賦好才能走到這壹步。
　　他沒有去花費時間練劍典，實在是太英明了。
　　與其到時候花費了大量時間，卻半桶水晃蕩，還不如把時間花費在別的地方。
　　余子清自己拿出桌椅，煮茶喝茶，長出壹口氣。
　　不多時，王子軒晃悠了過來，坐在余子清對面，看著余子清壹臉欽佩。
　　他算是第壹次見識到了，跟這些院首們配合，壹起做研究，火力全開的情況下，是什麽場景了。
　　他就沒法像余子清這樣，壹直專註準確，甚至於，還讓神通進階了。
　　之前那些院首，的確是遷就他了，挺照顧他了，都沒有如此長時間如此高強度的研究。
　　王子軒給余子清斟了茶，敬了余子清壹杯。
　　“真了不起，我現在越來越確定，有妳們這些人在，諸神曾經的失敗，就不是運氣，而是註定的。”
　　“嗯？”
　　“妳放心，我後面壹定會好好配合的！”
　　王子軒鄭重的行了壹禮，雄赳赳氣昂昂地離去。
　　余子清撓了撓頭，我說什麽了？
　　余子清在這等了好半晌，研究也沒有繼續，他晃晃悠悠的離開場地，去問了問才知道，法寶都要更換，農院首的靈植也需要重新培養，可能需要壹段時間才能恢復。
　　而且之前壹年，已經有了大量的積累，足夠把傳送陣繼續推進下去了。
　　尤其是余子清神通進階那壹刻，便是最大的積累跨越過程，諸院首心裏都有譜了。
　　說不定再過幾年，傳送陣就能搞出來了。
　　余子清專門去找了壹下幾位院首，確認了暫時沒他事了之後，余子清當場伸手壹指，開了仙境之橋跑路。
　　從甲辰城的壹座小橋上走下來，余子清深吸壹口氣，望著周圍的壹切，頗有壹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之前是有點草率了。
　　難怪那些院首，應下研究院這三個字，應的這般爽快，這是把他朝死裏壓榨啊。
　　之前說了要做什麽來著，哦，對了，開個鬼物學堂。
　　壹年多了，不知道老張這邊準備的怎麽樣了。
　　余子清晃晃悠悠的來到宮城，進入內閣，就見老張他們都在埋頭苦幹。
　　老張壹擡頭，看到余子清之後，立刻起身正衣冠，走出來行禮。
　　“見過陛下。”
　　“無需多禮，學堂的事情，準備的怎麽樣了？”
　　老張看著余子清的樣子，莫名的覺得，自家陛下，氣息沈穩了許多，想來是苦修多日的結果。
　　“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臣不敢貿然做決定，就等陛下親自來了。”
　　“大概說說。”
　　“臣有壹位老友，曾經也是朝中壹員，這次……”
　　……
　　不動大陸。
　　深山的壹座古樸大氣的宮殿裏，老羊坐在那裏喝酒，黑船大祭司在壹旁陪著。
　　“前輩，這要找的那位古妖，還是沒有找到，需要聯系壹下大人麽？”
　　“不著急。”
　　“可是，之前說不留妖魔王過年，現在他都過了兩年了……”
　　“……”
　　老羊面色壹黑。
　　之前他感應到出事，便直接公開顯化出黑龍之身，引動天威。
　　壹方面是為了助拳，另壹方面也是為了借這個身份，引壹下那位壹直找不到的古妖來。
　　還有壹方面，也是為了突襲壹下，找到九念大王。
　　然而，最後那古妖卻壓根沒出現，連氣息都沒有察覺到，他甚至懷疑，是不是那個不靠譜的雲鯨搞錯了，是不是覺醒的古妖血脈已經隕落了。
　　而這個突襲，倒是捕捉到壹絲九念大王的痕跡，可以確定，現在的九念大王出身是黑天妖魔。
　　然而，這也是麻煩事，眾所周知，黑天妖魔數量最是龐大，種類極多，長相各異，從人形到獸型，什麽鳥蟲魚獸都有。
　　確定了是黑天妖魔出身，也沒那麽容易找到。
　　而且，這幾年，感受老羊當時展露出的身份，想要投靠的妖族壹堆堆，但是不動仙朝也開始有動作。